夜色溶溶，庭院寂寂，芳草萋萋。

南宮琳咧嘴一笑，牽著夜玄瞳的手，從逸淑院躡手躡腳穿到後面寂靜的別院。她從墻角的沈箱裏掏出兩件太監服，一件自己穿上，另一件給夜玄瞳扔去。

她熟練地一套，別上盤扣，撫平胸口的皺褶。她仰首挺胸闊步走出兩三步，搖頭晃腦的摸樣好似宮裏得寵的公公。

“擷玉，你快點，快點穿，你一個宮女平時做事做得多，可輪到穿衣還沒我快。”南宮琳催促著說道。

“五公主怕不是第一次穿這太監服吧？”夜玄瞳眨眨眼，帶著笑意問道。

南宮琳聽了一楞，帶著怵惕的目光看著她，說道：“擷玉，你怎這麽聰明？你怎知道我不是第一次穿？”

“五公主飯來張口衣來伸手，平時穿衣都需下人悉心伺候，可這太監服你穿得格外迅速，想必你肯定穿過多次。這就意味著你假冒公公出宮，不止一次。五公主，擷玉說的沒錯吧？”夜玄瞳低頭擡眼看著南宮琳緩緩說道。

“大膽！大膽！你不許說！你千萬不能說！”南宮琳見壞事敗露，漲紅了臉，急急地說道。

“噓——噓——五公主若是再大聲，我們怕就出不去了！”

“哦，是哦，擷玉，你可給我記好了，你能出去也是虧我，這事你清楚，絕不能讓人知道。特別是我母後，若被她知道，非得關我禁閉，到時你也要吃些棍子。”

“五公主，擷玉我現在和您在一條船上，我絕不會將您的事告發，您放一百個心。”

“擷玉，你真好，你怎不早點進宮？哦，再不我們結為姐妹？我十五？你呢？”

“這……這怎麽行？”夜玄瞳吞吞吐吐地說道，連連擺手。

“怎麽不行？”

“您是金枝玉葉，我是無名婢女，我倆怎能逾過身份的鴻溝結為姐妹？”

“我不管，你快點說，你比我大還是比我小？”

“我……我比你大，大一歲。”

“那我就叫你擷玉姐。”

“使不得，這怎麽行？若被其她丫鬟和嬤嬤看見，必被痛罵，她們伺候您多少年？我與您才第二次見就喊我姐姐，這不太好。”

“那這樣，沒人在我就叫你擷玉姐，有人在就叫你擷玉？”

“只要五公主開心，擷玉我無異議。”

南宮琳拉過夜玄瞳，兩人跪地，叩頭向天。南宮琳閉眼合掌，嘴裏嘰嘰咕咕幾句。夜玄瞳側眼看去，她模樣認真誠懇，讓摻著幾分假意的她過意不去。

“行了，擷玉姐，我們拜過天，天就承認我們是姐妹了。”

夜玄瞳嗯嗯兩聲，朝她笑去，在她眼裏，南宮琳太天真，太無邪。

同是公主出身，一個國在，一個國滅，註定一個道路遍曬陽光，一個道路坎坷泥濘。

不管曾有何經歷，姐妹情一結，夜玄瞳算有個伴，不再孤單。

可她到底是滅國大敵的女兒，迦嶁覆滅雖說應怪大漢國皇帝背後的佞人，若皇帝金口未開，誰敢藏欺君之膽滅迦嶁？迦嶁是被佞人的胡謅和大漢國皇帝的貪婪所滅，兩者都逃不脫幹系。

想到此，夜玄瞳胸口隱痛，她與她不過是晨露相識，待天明日高，這份情誼便蒸發得無影無蹤。

亂世！結成的情誼可有真？

嵐站在院外把風，待兩人嬉笑著穿著太監服走出門外，他迎了上去。

南宮琳竄到他跟前，花朵般的嘴巴呱呱問道：“二皇哥，你瞧，我倆像不像太監？”

嵐瞟瞟南宮琳，又瞧瞧夜玄瞳，視線定格在她身上。清秀的她，即使穿上太監玄色長袍，一根寬帛帶一勒，還是看出她妙曼身姿。

夜玄瞳早已察覺嵐的表情變化，他對她有情，這情不再是八年前的兄妹情，而是灼灼目光中暗含的兒女情。她覺著別扭，他電火交織的目光讓人怵栗，讓人連連避讓。

腦內一閃，若情變，她對路莫知作何解釋？

她不是水性楊花，她知道自己該選擇誰。

南宮琳看出嵐的心思，嘟囔著說道：“嘖！嘖！二皇哥，你這是在看哪啊？擷玉姐這麽好看嗎？”

她一把將夜玄瞳推到嵐的身前，兩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。夜玄瞳嗔怒地叫去一聲，急忙縮回身，臉通紅。

“呦，擷玉姐的臉都紅了！二皇哥，你快看，真的紅了。”南宮琳捂嘴笑著說道。

“五公主，小聲點，還想出去就趕緊走吧！”夜玄瞳急忙插嘴，欲打破隨之而來的尷尬。

“哦，那就走吧！可擷玉姐你的臉還真的是很紅。”南宮琳仍不依不饒地壓低聲說道。

夜玄瞳呵呵笑去兩聲，捂了捂滾燙的兩頰，拉著南宮琳上前一步走去。

她轉身朝嵐瞟去一眼，他勾唇微笑，白凈的臉上已不見剛才的貪戀。這迅疾變化，讓人懷疑他剛才不曾含情投意，是人看花了眼。

她不語，迅速回轉身。

若他一直濃情意切，她該怎辦？是該婉言拒絕還是視而不見，充耳不聞？

她籲出一氣，她這是怎麽了？

心裏翻湧著，奔騰著，叫囂著，掙紮著，困惑著，迷惘著……

她該如何？

對他！

三人出了端門，很快到了通向宮外的東曜門。東曜門的守衛認得二皇子，吱都沒吱一聲，將他們放了出去。

夜玄瞳這幾日在宮裏過著拘謹的日子，好似讓她憋著氣度日，胸口總悶著慌。她惴惴不安出了宮門，跨出幾步，見離東曜門數丈遠，怦怦跳著的心豁然舒朗，腳步不再沈重。

她望了望天，覺著宮外的天怎麽看都比宮內的大，透著幽幽的鈷藍色，也比宮內幹凈。

再看嵐，他輕輕吐出一氣，他出宮倒是容易，只是從沒帶過兩個假扮太監的姑娘出來。

南宮琳左瞧瞧右看看，撲哧一笑說道：“二皇哥，擷玉姐，跟你們出來就是容易，我出來，他們還要細細盤問，真煩！”

南宮琳見兩人面帶笑容不語，她撅起粉紅小嘴朝一邊努去。她一步上前，朝前方熱鬧的永安巷疾步走去。她倒是熟透地形，哪熱鬧朝哪走，這外面她來得多也就摸清了。

夜玄瞳和嵐尋著南宮琳的身影跟著，各懷心思，緘默無聲。

涼風習習，垂柳蕩蕩，河水淙淙，夜色濃濃。

情思繾綣，美人如荼，子衿如玉。

兩人濃情裝水的眸眼忽而對視，又急忙避閃，雙唇微啟卻又似黏上焦糖放不開，說不了。各自嗟嘆，卻不知該如何。

夜玄瞳寬慰自己笑笑，自己心明了何自擾。

她朝嵐說道：“嵐，你見過迦嶁遺跡沒？”

嵐楞了楞，看看她搖了搖頭說道：“沒，洛水豐收祭過後，我確是尋過迦嶁，可惜當我找到它，只見得滿眼的荒漠。迦嶁國早沒了蹤影，大概正如別人說的，它已經沈睡在沙海中，無跡可尋。扶桑，你說我們回不了迦嶁，這話我早就明白。”

“迦嶁沒死？迦嶁我見過！”夜玄瞳低聲呢喃著。

“什麽？你見過？”嵐愀然作色，雙目瞪視，急急問道。

夜玄瞳淒清一笑，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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